上個星期天, 屋外飄著冷冽的冬雨, 大部分人選擇逛街, 看電影, 或宅在家裡上網, 以消磨假日時光. 我不知為何, 突然逆向思考, 告訴老婆:「我們爬山去!」 雨霧中, 別人不來, 正是山林最空靈悠靜的時刻!
我說服了老婆, 扛起背包就往桃園復興鄉的東眼山前進. 車經北二高, 於大溪交流道附近轉7號省道, 然後在17k處左轉進入桃119縣道-- 這著名的櫻花大道. 此時雨仍下著, 隔著薄霧的車窗, 早春盛開的山櫻花一株一株映入眼簾, 彷彿隨著山路款擺著腰身的泰雅族姑娘, 正盛裝向我們招手. 我忍不住停下車, 觀看這一路的殷紅. 遠看時, 鐵灰色的樹枝上綻放著點點花朵, 猶如少女臉上的緋色腮紅. 近看時, 花蕊下垂噙著水珠, 像是少女髮鬢旁的耳墜, 剔透嬌艷, 熱情如火. 在微風中, 纖柔花朵迎風搖曳, 耳邊彷彿可聽到她叮噹作響的輕聲呢喃.
從白色的車道線望過去, 這蜿蜒一地被雨水打落的山櫻花蕊, 雖然美麗紅豔, 但卻讓人有些不捨.「花若離枝隨蓮去, 擱開已經無同時. 葉若落土隨黃去, 擱發已經無同位. 恨你不知阮心意, 為著新櫻等春天. 不願青春空枉費, 白白屈守變枯枝.」 雨中119縣道上離枝墜地的山櫻花蕊, 有一種熱情過後, 終至「花謝落土不再回」的淒清之美.
順著119縣道來到東眼山, 諾大的停車場, 除了枯枝剪影, 裡頭空無一物. 我的車, 在迷霧中顯得更加形單影隻. 不過, 我們卻興奮不已, 因為只花了300元, 就幾乎包下了整座東眼山. 下車後, 沿著景觀步道來到餐廳, 才12點多, 老闆娘已上車要回拉拉山, 見到我們又轉了回來, 熱了一些滷味及茶葉蛋給我們充饑. 東眼山有上百公頃的柳杉林, 自導式步道呈雙ㄇ字型, 一般遊客大都左上右下, 由左邊遊客中心旁的「好漢坡」登山, 一路拾階而上, 考驗都市人的腿力. 然後繞過東眼山三角點或支線, 從右邊的自導式步道下到餐廳. 我們今日反骨, 就要把餐廳處當入口, 右上左下, 看看景致會有什麼不同.
從餐廳處的自導式步道往上爬, 沿途的木棧道, 平穩舒適, 但間隔處偶有積水. 積水處映著天光, 讓爬在樹幹下的青苔更顯翠綠. 山裡林幽徑雅, 上坡路段, 我們走得緩慢, 所以並不覺得累. 樹林間偶而傳來畫眉與藪鳥的叫聲, 行經木橋, 我們也會探尋澤蛙及樹蛙的蹤影. 雨仍下著, 靜靜的下著. 我與老婆一前一後緩緩爬升, 此時雨氣空濛而迷幻, 帶有一點薄荷的清香, 與柳杉的芬多精相遇, 深吸一口, 可讓身上億萬顆細胞從睡夢中甦醒.
約30分鐘後, 我們走到一岔路, 左邊是支線, 右邊則往三角點. 我們拾左邊支線續行, 一路平緩, 也出現了泥地, 彷彿走在陽明山的涓絲瀑布小徑上. 此處土石易流失, 步徑泥濘, 樹根突起錯結, 剛好給了我們支撐的好踏點. 有時, 我們會停下來, 靜靜的望著一大片蓊茸筆直的杉木, 等待著與某種深山精靈的交會, 在這細細的雨中. 此時想起余光中的一首詩:
等你, 在雨中, 在造虹的雨中
蟬聲沉落, 蛙聲昇起
一池的紅蓮如紅焰, 在雨中
你來不來都一樣, 竟感覺
每朵蓮都像你
尤其隔著黃昏, 隔著這樣的細雨....
繼續前行, 遇到一開闊地, 旁有一木造觀景平台. 我們登台遠眺, 雲霧中只見一片白茫. 忽然天際一線閃光, 同時聽到啪的一聲. 「哇! 那是什麼? 是流星嗎?」我滿臉驚恐, 俯身檢視, 未見隕石, 只找到一顆被擊落的杉木毬果. 我拾起毬果端詳, 發現許多綠色針葉排成放射環狀, 上面鑲滿一顆顆橢圓種子, 像是從外太空墜落的幽浮. 我想了想, 慢慢走向老婆:「好久沒送妳禮物了, 這是一顆由宇宙能量切割的戒指, 我要送給妳. 她代表著勇氣, 愛情, 信任, 與生命. 」然後執起她的手, 放在掌心說:「籽若離枝落土去, 等待春天變新嬰.」老婆聽完, 身體微微顫抖, 眼角噙著淚, 抬頭緩緩的說:「我.....要.....翡.....翠!」
(P.S. 以上片段屬魔幻寫實技法, 請參考馬奎斯「百年孤寂」一書.) :-)
走完支線約莫30分鐘, 我們開始左轉輕鬆下坡, 一路蓊鬱清翠, 鳥語蛙鳴. 行至傳說中陡峭綿長的「好漢坡」, 枕木約有750階, 是利用昔日鋪設鐵軌的廢棄木頭建造. 「很好走嘛, 怎會鐵腿呢?!」(因此時正是下坡), 心裡正得意, 突然一個踉蹌, 腳底打滑, 險些摔得四腳朝天. 原來枕木上長了苔, 在雨中變得相當濕滑. 頓時「好漢波」就變成了「好滑坡」. 老婆見狀, 反應靈敏, 快速轉到枕木旁草地行走, 小心謹慎, 如履薄冰, 蘑菇了一段時間才回到管理中心. 下山途中, 不能免俗, 我們在路邊買了幾顆高麗菜及大頭菜, 準備分贈左鄰右舍, 才結束此次的雨中登山之旅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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